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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因為我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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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沚心裏抽痛,呼吸差點滯住,在原地楞了許久。

她曾見過善良慈悲心懷世人的祁搖。在許多的場景之中,在東荒的那座雲城之中......白衣翩翩,用他最純凈的雙手為那些流離失所的凡人盛上一碗熱湯,搭上一個又一個病人的脈,開出藥方囑咐他們要如何珍重自己的命。

他會將找不著路的八旬老人扶著送回家,會幫玩耍的孩童撿回掉落在遠處的風箏,會抱著剛出世的繈褓嬰兒贈予他們司命閣的長壽鎖......

她愛慘了那個時候會躲她避她的“阿搖哥哥”,甘願站在他身側,只想多看他幾眼。

她曾以為,他們之間的事,過去了,也就罷了。

他安安穩穩待在昆侖山,她躲在凡界,與他再不相見。

可是當年......到底是她負了他,將他傷的體無完膚。

她曾最敬仰愛慕的師兄,到現在,已經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。他穿上了他最不喜的玄色衣袍,任由自己所殺之人的血侵染在衣服上,再沒有像從前那般,白衣沾了一絲血都會丟棄掉。他已經令他從前那只會醫傷救人的雙手,徹徹底底沾滿了血。

他為什麽會變作這樣呢?

花沚閉了閉眼,淚水一滴滴掉了下來。

是因為她。

當年有沒有樂清和擎燁,都不重要了。

終歸是她的錯。

倘若當年她能向他低低頭,能聽聽他的解釋,能稍稍斂一斂自己的性子,或許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。

她分明愛他。

那是她第一眼見到就愛上的人,是她費盡了一切心思才追上的人,是她每晚閉著眼睛都會想念的人......

她怎麽就沒有信他。

她怎麽就沒有陪著他。

三千年前的事,他又有何錯呢?

上一輩的恩怨,說到底與他們又有何關系呢?

花落蘅都能那麽純粹地愛著禦傾楓,可她活了這麽多年,當真是從來都沒有活明白過。

花沚動了動嘴唇,想要開口寬慰祁搖兩句,卻不知自己此刻能說什麽。

她低下頭,表情生出了淒楚,“師兄,對不起......”

這聲對不起,她終於說出了口。

祁搖心裏驟然間靜了下來,他眼眶泛著淚,唇角卻勾起了些許笑意,仿佛只要等到花沚對他說出這句話,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事情,在他這裏都可以釋懷了。

他轉過身,重新對上了她的視線,擡起手撫上她的臉,抿唇露出了一絲和煦的微笑,“你的這聲對不起,我等了多久......”

花沚實在笑不出來,面上又苦又澀,吶著聲開口:“其實南風,他.....他是......”

“阿搖!”——那句完整的話沒有說出口,忽然間從外闖進了一人。正是樂清公主。

花沚幾乎是下意識地,一把推開了祁搖,目光轉圜到樂清身上。

樂清微微蹙了蹙眉,面上露了幾分訝異,視線一直落在花沚身上。

花沚輕喘了口氣,手指一縮,壓下了一切要脫出口的話,轉過身拂袖離去。

祁搖面色沈了幾分,側頭看向樂清。

樂清沖他笑了笑,輕聲開口:“阿搖,花沚怎麽又來了?”

祁搖看了她半響,驟然怒道:“滾出去!”

樂清面色僵住,咬了咬牙,沒有出聲。

花沚步伐走的急,在宮殿外那棵甘華樹下頓足。

她抿緊唇,腦子裏想起了當年在昆侖山看到的那一幕,心裏開始在滴血。

“阿搖,其實南風,是你的孩子......”她喃喃自語,說出了那個秘密。

她時常在想:若她當年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,選擇了去尋他。那後來的事,是不是就都不會有了。

他身側已有了樂清。這句話,她想自己再也不會有機會說出了。

祁搖念叨花沚對他說的那句“對不起”,念了一個晚上。

到第二日,鈺鄞聽了幾遍實在是聽不下去了,沒忍住潑了他一盆冷水:“祁搖,你醒醒吧,你家花沚什麽性子,你還不了解!誰知道她是不是存了別的心思,才肯對你說出這句話。”

祁搖冷眼瞧著他,“你有閑情管我的事,怎麽不去瀛洲看看你家小師妹。”

鈺鄞一噎。

無言半響後,他悶哼了一聲,“我懶得和你說。”

祁搖被他逗笑了,在他離開後跟了上去。

鈺鄞看出他今日很不對勁,似乎心境變得好了許多。他腳步頓了頓,直直往宮殿外走了去。

殿外樹下,立著一個人影。

祁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,看著鈺鄞發問:“花落蘅怎麽在這裏?”

鈺鄞猶豫了下,才答話道:“落蘅姑娘,在這兒待了一晚上。”

祁搖聞言一笑,不知是在高興些什麽。

他看向鈺鄞,面上多了幾分愉悅,“你沒去告訴傾楓嗎?”

“殿下終日醉酒,神智都迷糊不清了,我昨日去見他,他讓我不要提起落蘅姑娘。”

祁搖點頭,忽然間想到了什麽,喃喃道:“怪不得昨晚我去找他的時候,他都不在。”

鈺鄞眉頭輕皺:“你的意思是?”

祁搖咬了咬牙,有幾分懊悔,“......我早應該殺了樂清。”

“事情說清楚了,也就好了。看得出來,落蘅姑娘,是真的很喜歡殿下的。”

“這是他們之間的事,我沒法插手。”祁搖眸光微閃,移開視線,轉身便要走進去。

鈺鄞輕嘆了口氣,沒有再說話。

祁搖腳步邁了邁,又頓下來,轉而朝著花落蘅那邊走了去。

花落蘅聽到腳步聲,才轉過身。祁搖微微側頭,面上掛著清淺的笑意,問:“落蘅,你怎麽來了?”

花落蘅目光在他和鈺鄞身上來回轉了轉,有些無言:“我......”

“你想見傾楓?”

花落蘅低下了頭,聲音沙啞著應道:“是。”

祁搖笑道:“你在傷他的時候,有想過你也會來魔界找他嗎?”

花落蘅對著他一遍遍搖頭:“我並非故意的,我沒有要傷他。”

鈺鄞湊近祁搖,輕聲說了句,“殿下在後山。”

祁搖點頭,看向花落蘅,“我帶你去見他。”

“你隨我來。”

花落蘅面露慌色,手指也開始僵硬了起來,遲疑了片刻,還是跟了上去。

她隨祁搖一同走到了後山,終於瞧見了她日日思念的那道身影,只是來不及靠近,神情便怔住了。

“櫻弦怎麽會在這裏......”

祁搖輕聲笑了笑,望向站在禦傾楓身側的櫻弦,反問花落蘅:“那燼陽,又怎麽會在你身邊?”

“他沒事就好了。”花落蘅垂眸說了一句,壓住哭意,轉身就跑開了。

靜在樹下的禦傾楓,感受到手腕抽痛了一下。他往身後瞄了一眼,一把將櫻弦湊到自己面前的東西推到了地上。櫻弦楞了楞,好半天沒反應過來。

禦傾楓轉過身,望著漸遠的兩道背影,腳步不自覺地邁動了。

他跟了花落蘅許久,她都渾然不覺。

天色陰暗了一下,沒有了半分暖意,吹起的風也變得生冷。

花落蘅終於繃不住,靠著身側的樹緩慢地蹲下,哭了起來。

禦傾楓心裏頓時一抽。

她為何要哭?

她有什麽好哭的呢?

她也很難過麽?

昨夜他便見著了花落蘅。她在樹下站了許久,卻一直沒有邁開步伐敢走進,也是止不住的掉眼淚。他便一直看著她。像今日一樣,她毫無察覺。

禦傾楓腳步邁得重了一些,刻意踏踩到了幾片落葉,發出了聲響。

哭聲頓住,花落蘅抽泣了下,沒有言話。

冷風刮過,上方的樹葉被吹下掉落在花落蘅肩頭。禦傾楓瞇起眼睛笑了笑,靠近了她一些,伸過手替她拂開了那片落葉,指尖觸碰到了她的側臉,沾上了淚水。

他每回見她落淚,都只想將人狠狠抱在懷裏,疼她哄她。

禦傾楓手顫了顫,最後還是收回了。

花落蘅沈靜了許久,才起身面向他。

禦傾楓沖他微微笑了笑,艱難地說出了話:“花落蘅,好久不見啊。”

花落蘅呆滯住,腦子“轟”的一聲,如被雷擊一般,心頭狠狠地顫了顫。

她擡了擡手,卻又僵住,抿緊唇哭了起來。

“你哭什麽?”禦傾楓實在是見不得她掉眼淚,別過頭去,索性不再看她了。

花落蘅閉了閉眼,一滴滴的眼淚往下落,哭到了失聲。

禦傾楓心早已揪成一團,體會不到她的難過,卻真想替她承受那份難過。他僵著手,不敢碰她,最後才勉勉強強定住心神,只是說了句:“......別哭了。”

花落蘅擡起頭,癡癡地看著他,眼淚止不住地掉,“師尊,你的頭發.....”她哭得逐漸聽不到了聲,“是因為我嗎?”

那晚她看到了他頭上生了一根白發,也問了這樣一句——“是因為我嗎?”

禦傾楓只覺此刻空氣凝滯,花落蘅那熟悉的氣息環繞在他周邊,心臟都被勒緊了些,壓得他無法張口呼吸。

花落蘅深深呼了口氣,斂了斂哭意,吶聲道:“對不起......”

“對不起我什麽?”

“那天.....我不是故意的。我......”花落蘅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腕,我寧願自己受傷,也不願你遭受半分疼痛的,又怎會忍心傷你呢?

可是這句話,她怎麽都說不出口。

當初是誰說他們之間不必說“對不起”的。禦傾楓手心沁出了汗,轉而問她:“你怕我會傷了燼陽?”

“那你現在呢?不怕了?”

禦傾楓忍不住笑了笑,“你信不信,我會殺了他!”

花落蘅手指不安分地顫動,忽而低聲問他:“你以前......不是一直都挺喜歡他的嗎?怎麽如今變得這麽厭惡他?”

因為我怕他會把我從你身邊搶走,因為我怕你會和他在一起。

禦傾楓側過頭,表現的淡然,“怎麽,你心疼他啊?”他尾音微微揚了一下,話裏好似帶著笑。

“沒有.....”

禦傾楓看著她,聲音冷了幾分,“你、今日到魔界,有話要同我說?”

花落蘅牙關咬緊,努力壓制著自己的眼淚,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。

可她最後還是只說了一句:“對不起。”

“除了對不起,就沒別的了?”

禦傾楓心裏冷了下來。他都不知道,花落蘅說“對不起”的意義是什麽,有什麽可對不起他的。

可他又能期盼她說什麽呢。

禦傾楓澀澀地笑了一聲,“那你說完了,可以走了。”

他懷著幾分期待看著花落蘅。

落落,你心裏是有我的。我不信你會對我那麽心狠,我不信你會一句不問就傷我。

你說你愛的是我,只要你再多說一句,那些事情我們統統都去拋開......只要你說你還是在乎我的,只要你說我就信......

花落蘅靜默了半響,攸地從背後幻出了一把長劍,遞到了禦傾楓眼前。

“你還我一劍吧。”她說。

禦傾楓沈住目光,看著她那雙顫抖的手,心底甚痛,“我還你一劍,你受得起麽?”

花落蘅手僵住,一時間進退兩難,松不開放不下。

禦傾楓擡了擡手,正要接過,剛碰上劍,花落蘅手卻松軟了下來。

“師尊,對不起。”

劍掉落在地,花落蘅再也沒有辦法擡頭看他,抹了抹眼角,轉身就跑開了。

禦傾楓手指動了動,只抓到了她的一根頭發。

花落蘅就那樣走了。最後也沒說出他想要聽的那句話。

禦傾楓楞在原地,自嘲一笑。兜兜轉轉,還是逃不過原本的命運。

“難道,結局真的是註定的嗎。”

他將那根頭發緊緊攛在手心,嘴裏一澀,生生吐了一口血。

他原本以為自己一無所有,在這塵世間,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。

現在,他有了同他血脈相連的至親,可以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,也無人能要他的命。他再也不必害怕自己會被誰傷。

可是他一點體會不到快樂。

他想要的,不一直都是花落蘅嗎?

只是她而已。

禦傾楓松開手,清了一下身上的血跡,盯著花落蘅離開的那個方向看了許久,才舍得邁開腳步。

話說他還有幾分疑惑,昨日花沚來找祁搖,同他說了些什麽,能讓祁搖今日還這般好心,帶花落蘅去見他。

他猶豫了下,不知不覺朝著後殿走了去,臨近門口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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